
1955年9月5日拂晓,东海仍罩着薄雾,一支由陆海空多部门要员组成的视察团乘坐登陆艇靠近福建前线。浪花拍打舷侧,船尾汽笛声短促急促,似在提醒来者——这里距离马祖群岛不过数十公里,枪炮随时可能撕开天幕。领队的是时任国防部长彭德怀元帅,海军参谋长罗舜初则站在甲板一角,手握望远镜最专业股票配资论坛,默默记录潮汐和岛礁方位。
前一年“七一”文件还新,朝鲜停战仅两年,台海局势却更趋紧绷。美第七舰队频繁进入我近海,国民党海空力量仗势挑衅,皮定均率福建军区部队日夜守备。为了弄清诸兵种协同是否真能“拧成一股绳”,中央才决定让彭德怀亲临一线。同行的陈赓、黄克诚、陈士渠以及罗舜初,分别从陆、空、工程、海军角度提出检讨与对策,任务紧凑,时间宝贵。
午后,视察团来到最靠前的炮阵地。阵地指挥员情绪激动,开门见山:“报告彭总,敌舰连日游弋,我方官兵憋了一肚子火,请求立即炮击示威!”风大浪急,话音却透着火药味。彭德怀看了看海面,眉头一锁:“可以打。”声音不高,却像炮闩扣下。紧接着,罗舜初放下望远镜,侧身一步:“彭总,千万不能打。”仅十三个字,甲板瞬间安静,连海浪都像停了一拍。
展开剩余75%彭德怀转过身,语调陡然严厉:“为何不能?”罗舜初微微顿首:“去年7月军委下达《保卫领海主权及护航注意事项》,明确‘未经确认敌对行为,不得先行攻击’。文件仍在有效期。”这一刻,他的语速不快,每个字都压住浪声。陈赓也凑到彭德怀耳边,“确有此令”,悄声补充。彭德怀沉默几秒,抬手示意停止议论:“先按军委文件执行,谁也不许违犯。”命令收回,前线依旧剑拔弩张,却没走到误判的临界点。
罗舜初何以敢当面“顶撞”彭老总?答案要回溯到1950年春天。那年4月,北京西郊机场的跑道热浪翻滚,第四十军军长罗舜初本打算返湘赴任,刚下飞机却被周恩来总理请去中南海。周恩来开门见山:“中央决定组建人民海军,参谋长人选,你怎么看?”罗舜初出身陆军,对舰船、潜艇、声呐全是空白,当即婉拒。周总理劝他:“海军缺的不是行家,而是肯啃骨头的参谋。你去,就从零学起。”数小时促膝长谈,罗舜初心头的顾虑被一点点化解,当晚便退掉了南下车票。
6月2日,毛泽东主席亲签任命电报,萧劲光出任司令员,罗舜初任海军参谋长,王宏坤、刘道生同列首批领导班子。彼时我军海防几乎白纸一张,驱逐舰、潜艇、岸炮、雷达……样样短缺。罗舜初索性把自己也当“新兵”,白天跑船厂、夜晚抱苏联顾问送来的技术资料苦啃,凡是专业名词都手抄记录,再汇编成册下发机关,他称之为“陆军人学海军的字典”。
1953年夏,军委例会讨论五年建设计划。朝鲜停战刚签字,军费吃紧。会上,彭德怀强调“先艇后舰”,主张暂缓购买驱逐舰,转而多买潜艇和快艇。彭老总问:“一艘驱逐舰多少钱?”罗舜初回答:“约四千万卢布。”彭德怀当场裁掉一艘订单。罗舜初硬着头皮解释:“驱逐舰须成对编队,否则单独使用意义有限。”一席话说得掷地有声,最后周恩来拍板:维持两舰不变。日后实践证明,正是这两艘苏制“鞍山”级,让新中国海军具备了远海训练、伴随护航的起步能力。
海军草创初期,罗舜初除抓装备,还兼顾院校、基地、岸防多线建设。他与苏方谈判购买图纸、设备,也四处动员地方工厂试制零部件,“能国产的尽量自己造”,这句口头禅后来写进海军节俭建军的几份条令。1952年至1956年,上海江南厂、旅大造船厂先后交付数十艘猎潜艇、登陆舰,成为海军第一批国产主力;技术骨干则大多出自他亲手创办的青岛海军学校和大连工程学校。
再把镜头切回福建前线。那天晚上,彭德怀把罗舜初叫到指挥所,两人对着作战地图复盘。彭德怀点燃一支烟,说了句:“老罗,有理就要直说。”语气平静,没有上午的火药味。这句简短承认,让旁人见识到两位老战友之间的赤诚,也让不少年轻军官领教了什么叫“敢作敢当”。
类似场景并非孤例。不久之后,彭德怀赴华东检查港口防务,先到某岛岸炮阵地。火炮与弹库挨得太近,隐患一目了然。彭德怀当场发火:“一炮过来,全连守备还能剩几个?”气头上甚至要撤团长职务。罗舜初瞅准空隙,轻声提醒:“阵地设计源于引进图纸,责任不在基层。”彭德怀一愣,扭头说:“我的话重了,撤职不妥,我收回。”就此,上下皆服。罗舜初再一次充当“保险丝”,绝非圆滑,而是用事实讲道理。
从中央苏区时的“小罗”参谋,到掌舵海军规划的“罗参谋长”,罗舜初始终坚持两个准则:情况真实、意见到位。前线能否开火、海军该不该买舰,他只看文件和战略需要,从不给任何人“面子炮”。1958年炮击金门前夕,海军再次打起十二分精神,罗舜初提出“火力掩护、快速撤离”原则,为后来的炮战方式奠定基础;此后若干年,他在海军现代化道路上仍是重要的“操盘手”。
1976年5月,罗舜初因病离休最专业股票配资论坛,次年调国防科委担任顾问。档案室里那本厚厚的“海军对外订货谈判要点”仍保留着他密密麻麻的批注,旁人翻阅时常感慨:一名陆军出身的将军,却把半生都刻进了深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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